民警將黑中介公司員工控制后開始調查取證

　　民警開始對大廈內的商戶進行調查登記工作

　　民警在大廈內實地走訪調查

　　亞洲第一火車站北京西站正對的羊坊店路，是很多進出京旅客尤其是外地進京務工人員的必經之路。從火車站出來步行300米，路東高聳的大樓和耀眼的玻璃幕墻格外醒目。這座總建筑面積超過20萬平方米，集公寓、商業(yè)、商務于一體的大型樓盤有一個響亮的名字——光耀東方廣場。

　　在2010年之前，光耀東方廣場的前身“海天廣場”是以爛尾長達10年而知名，樓盤易主之后，這座“京城最貴爛尾樓”成功起死回生。如今光耀東方廣場則是以另一種方式再次出名：大量黑招工中介、非法集資公司和詐騙公司聚集于此，從2013年1月到今年5月，警方平均每天接到兩起以上有關光耀東方的110報警。鑒于這種情況，警方耗時月余，動用數(shù)百警力，為給這棟商廈“刮骨療毒”。

　　“民警一天能來七八趟”

　　今年6月，一名應聘人員在光耀東方廣場的一家保安招聘服務公司應聘時，由于雙方產生分歧，遭多名公司員工毆打，最終被搶走了手機和1000元現(xiàn)金，但這并不是個案。

　　“光耀東方廣場大廈×座××室純屬詐騙團伙，隨便向打工者要押金并且干活不給工錢，希望有關單位高度重視將騙子繩之以法……”“騙子公司，在北京西站光耀東方廣場面試，先說不交錢，后來以各種理由收取200塊錢，再安排與其描述不符的地方打工，直到被害人放棄與其合作，200元概不退還……”這是一些來京務工人員在網(wǎng)上發(fā)布的帖子，內容均指向光耀東方廣場內打著招工旗號騙錢的黑中介公司。

　　這些黑中介公司的騙人手法幾乎完全一致。先是在58同城、趕集網(wǎng)等網(wǎng)站上發(fā)布各類招聘信息，假借北京地區(qū)一些知名企業(yè)名義招收員工，事先均與應聘者簽訂協(xié)議書并收取數(shù)百元至數(shù)千元不等的押金等費用，但事后證實這些工作大都為虛假工作。

　　北京青年報記者從警方了解到，自光耀東方廣場2013年1月份營業(yè)以來至今年5月，警方平均每天接到有關光耀東方廣場的110警情超過兩起，而且呈現(xiàn)出逐年上升的趨勢。警方排除重復報警和求助類警情后，仍然發(fā)現(xiàn)該廣場平均每天至少有一起警情。

　　僅在今年5月份，平均每天的警情就高達2.42件之多。工作人員通過警情梳理發(fā)現(xiàn)，在該大廈內的諸多中介公司中，竟有18家公司涉及的報警在5起以上。警情的持續(xù)多發(fā)增加了轄區(qū)派出所的工作壓力，勞務糾紛警情引發(fā)的敲詐勒索、故意傷害和搶劫搶奪等案件也時有發(fā)生。

　　負責此地的社區(qū)民警在接受北青報記者采訪時曾坦言，每天上崗后幾乎都要來大廈處理各類警情，最忙的時候一天能來七八趟。

　　黑中介如何進行招工詐騙

　　7月14日上午8點左右，光耀東方廣場外行人還不多，保潔員正在門口靜靜地清掃。廣場外北側的一處停車場，百余名身穿便衣的民警早已集結待命，40余名便衣民警則在大廈內做抓捕前的最后準備。

　　眾人蹲守了幾個小時之后，“嫌疑人基本到位！”隨著電臺里一聲令下，百余名便衣民警按照事先的分組步行向大廈進發(fā)。北青報記者跟隨一路民警，前往位于5層的一家招工中介公司。這家公司虛構各種職位在網(wǎng)上發(fā)布，詐騙應聘者前來交費“介紹工作”，短短的半年時間，涉嫌詐騙百余萬元。

　　“警察！都別動！”十幾名便衣民警在三名身穿制服民警的配合下，將公司內正在“辦公”的人員全部控制。民警要求他們雙手離開鍵盤，不準再接打電話，可坐在前臺位置的一名女子，態(tài)度蠻橫地指著民警的鼻子，稱要核實民警的身份。屋內的幾名員工在她的帶領下，也開始起哄紛紛搶奪手機。這名女子趁民警不備，伸手抓起桌上的電話開始撥號，民警立刻沖了過來將電話掛斷。一陣慌亂過后，民警一聲斷喝，屋內混亂的局面戛然而止。

　　民警將電話從女子身邊拿走，開始對辦公室內的賬冊和各類招工資料進行清點。北青報記者發(fā)現(xiàn)，每個工位上都放著一個筆記本，里面密密麻麻地記載著每天前來應聘人員的資料和交費情況，有的事主交費200元，有的則標注“交100欠100”，甚至還有的寫著“交10元欠190”。

　　這家公司的負責人隨后承認，所謂的招工信息都是員工從其他網(wǎng)站上搜索而來，員工再將薪資待遇改高，將招聘要求降低來吸引應聘者。

　　“原本日薪40元的工作，他們改成300元，職位上應聘要求大專學歷的，他們改成高中畢業(yè)。”負責該公司偵查工作的民警說，應聘者電話咨詢時他們聲稱是免費介紹工作，可當應聘者到了公司，就要求先交200元的“制卡費”，在“介紹工作”后再交納培訓費、服裝費等費用。這些費用也是“看人下單”，根據(jù)應聘者的情況從數(shù)百元到上千元不等。

　　在應聘者交費后，他們要么以工作職位已招滿為由要求等待，要么把應聘者安排到數(shù)十公里外的郊區(qū)散發(fā)傳單，讓他們知難而退。這家公司用各種理由和手段，迫使應聘者最終放棄通過他們公司介紹工作，一旦應聘者提及退費，便會予以拒絕甚至對事主進行毆打。最終，這家公司里的12名骨干成員被警方刑事拘留。

　　兩月之內端掉了7家公司

　　在這次行動中，海淀警方組織了7個職能部門和5個派出所的205名民警，分成了6個抓捕小組和8個外圍警戒小組，分別對光耀東方廣場內的5家黑中介公司開展行動。5家黑中介公司，均涉及20起以上110報警。警方一共抓捕違法犯罪嫌疑人41名，現(xiàn)場起獲5家涉案公司各類賬本共計40余冊、各類入職協(xié)議書千余份和大量電子協(xié)議文本等材料。這并非此次專項行動的始發(fā)站，此前警方已針對光耀東方廣場開展過多次打擊行動。

　　今年5月份，警方曾接到30余名事主舉報，稱有人在光耀東方廣場一間辦公室內多次舉辦講座，自稱“世界解凍委員會”，號稱在中央領導的參與下，可以解凍千億美元資金誘騙大量投資者交納“稅金”以獲得投資分紅。眾多被騙的事主損失共計50余萬元。5月底，海淀警方打掉了“世界解凍委員會”這個詐騙組織，抓獲并刑拘犯罪嫌疑人12名。

　　同樣是在今年5月，警方還接到了20多名事主報警，有人在光耀東方廣場某辦公室宣稱能夠高價回收紀念郵票，誘騙投資者花費巨資購買，但近期投資者發(fā)現(xiàn)該公司已經人去樓空，初步統(tǒng)計受害事主損失共計400余萬元。

　　幾次集中行動，一座大廈內竟清理出各類違法犯罪嫌疑人56人，打掉涉嫌詐騙招工、非法集資、經濟詐騙等各類違法公司7家。令人感到驚訝的是，就在北青報記者跟隨民警對一家黑中介公司進行“突襲”時，仍有事主不斷地前來“應聘”。北青報記者和民警在黑中介辦公室的一個多小時時間里，又陸續(xù)有33名事主來到公司準備應聘，看到民警還顯得有些吃驚。

　　當負責外圍控制的便衣民警亮出警官證，告訴他們這家公司是黑中介時，眾人無不十分吃驚：“公司在這么知名的大廈里辦公，根本都不會想到它們是騙子公司。”

　　產權分散帶來的管理困局

　　光耀東方廣場的前身是海天廣場，上世紀90年代末開建，按照當時的規(guī)劃，會在2001年末建成營業(yè)，但由于種種原因，該項目建成準現(xiàn)房后處于停頓狀態(tài)。爛尾樓由于資金斷鏈、產權糾紛等種種原因，是不少開發(fā)商避之唯恐不及的燙手山芋，海天廣場涉及40個債權人、38起訴訟，案情非常復雜，被法院多次查封，也讓眾多公司望而卻步。

　　而在2009年，被地產界戲稱為“爛尾樓掘金戶”的光耀東方公司，以總價約20億的天價數(shù)字，收購了這棟當時有“京城最貴爛尾樓”之稱的海天廣場。2009年12月底，已被更名為北京光耀東方廣場的海天大廈公寓部分開盤銷售，開盤價為每平方米2.3萬至2.5萬元，開盤當日500套房源被搶購一空，此后加推的房源也被搶購一空。短短半年，光耀東方已令這座爛尾樓起死回生。然而，產權分割獨立出售后帶來的管理難題，卻為如今治安管理的困局埋下伏筆。

　　光耀東方廣場毗鄰北京西站，因為交通方便加上每日的人流量大，也帶火了廣場的商住樓出租。隨意打開一個房屋租賃的網(wǎng)站搜索“光耀東方”，便能找到近百個有關這棟大廈的出租房源。僅從今年4月至今，這個大廈在各類租房網(wǎng)站上掛出的招租信息就有一百余條，租金也大都在5000元左右。

　　在這些租房廣告中，不少打著免中介費、可辦公甚至可改做小型旅店的“字樣”。一家中介公司的員工告訴北青報記者，因為這棟樓是商住樓，所以不少租客都是在此地租下房間注冊公司所用。因為臨近北京西站和地鐵站，再加上不斷涌入北京的外來務工者都會在這一區(qū)域短暫逗留，因此招工類的公司開設得特別多。

　　除了出租房源火爆，商廈內的二手房買賣信息也不在少數(shù)，60余平方米的商住房均價在200萬元左右，也都打著業(yè)主直售的廣告。中介人員告訴北青報記者，所售的房屋產權歸屬業(yè)主個人，并非屬于光耀東方廣場本身，大廈中大部分商住房都在營業(yè)之初便賣給了個人。“買下來再出租，好多小公司都在這里辦公，回報率不小，幾乎不可能閑置�！敝薪閱T工說。

　　因為大廈的產權分散，帶來了難以集中管理的困局。民警在對大廈進行入戶調查時，發(fā)現(xiàn)物業(yè)公司從未對業(yè)主和租客進行過普查和登記，對于商廈內的房屋產權變更和租賃變化情況也都缺乏統(tǒng)計。

　　“在這次工作中，我們的專案組也曾深入各樓層逐個房間開展入戶調查，但還是有不少商戶拒不配合民警的登記，要么始終不開門，要么以各種理由推諉�！睂０附M民警說，此前因為商戶不配合，造成了200余家商戶的信息警方也無法掌握。

　　來自警方的“刮骨療毒”

　　針對光耀東方廣場內部的亂象，海淀警方開展了專項打擊整治工作。警界人士向北青報記者透露，這幾次針對光耀東方廣場的行動，可謂警方對大廈的“刮骨療毒”。

　　警方還在圍繞5家公司內6名在逃犯罪嫌疑人和一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案件中多名犯罪嫌疑人開展抓捕工作。截至7月17日，警方通過前幾個波次的打擊整治工作，初步達到了預期目標。

　　目前警方還在繼續(xù)組織刑偵、治安、人口、內保和消防等部門及屬地羊坊店派出所，開展光耀東方廣場內突出治安問題的打擊整治工作，警方會同海淀區(qū)綜治、房管、城管、工商、地稅、發(fā)改委、食藥和羊坊店街道等職能部門開展聯(lián)合執(zhí)法和綜合整治工作，為全面凈化光耀東方廣場內治安環(huán)境，夯實“兩大安�！惫ぷ骰�礎做進一步的工作。

　　昨天，負責此地工作的社區(qū)民警說，通過前期警方的大力打擊整治，如今每日的接警數(shù)量也在迅速回落，“最顯著的變化就是，入戶統(tǒng)計調查商戶的阻力小了很多，自從7月17日的行動之后，到現(xiàn)在200多當時不配合我們入戶工作的商戶，幾乎都迅速改變了態(tài)度�！边@位社區(qū)民警說，截至目前，只剩下十幾家商戶的統(tǒng)計調查工作尚未完成。

　　本版文/本報記者 池海波

　　攝影/本報記者 汪震龍